【夥伴隨筆】自以為愛心幫街友？

by剛勇
原新聞連結： http://bit.ly/1OfA2m5

以新聞中的艋岬公園事件來看，我認為可分為三個層面討論：公園人口組成的標籤化、背後利益結構與物資援助議題。

關於公園人口組成的標籤化，首先一件事實是：萬華確實是許多弱勢狀態的人匯集之處。但這弱勢不只是街友，隱含在建築物內還有更多的是弱勢家庭（單親、貧困家庭、小媽媽）、高齡人口、迫遷部落等等。

若要探詢公園內真實街友的人數，在下午與入夜各走趟艋舺公園便可一目了然。在此過夜的人數比滯留在此的至少少了三倍，並且無法確定這些過夜的人是否整天都待在公園，因為數據公布，超過七成以上的街友是有工作的。

是否因為注入物資的豐沛而導致公園人潮洶湧？

我認為某種程度上，是的。當地社工師曾半開玩笑說，坐在公園裡，運氣好的話一天可以吃到八九餐。除了街友，附近經濟弱勢的人也會到這裡聚集領物資，當然也不能排除有無匱乏純粹貪心的民眾，以及我親身認識，每日從其他地方坐車來此打發時間的中老年人（啊，這又是另一個好故事）。

曾有幾個下午到公園觀察，有人跟旁邊的人聊天、有人下棋、有人圍著下棋的人、有人聚賭、有人圍著聚賭的人，而非常多數的人就只是坐著，什麼也沒做。

這群聚集在公園的人，任何一點小事都可以吸引他們聚集，有一兩次我們找了個阿伯阿嬸聊天，忽然一群人就圍了過來在旁傾聽。我覺得他們很無聊，這股無聊來自對於生活已無期待。他們平均50歲以上，男性居多，無適合的穩定工作，大多身體受過傷並留下後遺症。這些人不抱期待，也不被社會期待。

如果沒有那麼多餐點，或許公園的人會少一點；
如果沒有六合彩進駐，或許公園的人會再少一點；
如果加強清潔跟管制，或許公園就不會剩多少人了。

但這些都並不會讓這樣的人減少，只是將弱勢狀態沖散至社會更陰暗的角落或鎖回木夾板/水泥牆的封閉空間罷了。

是否因為街友聚集而使賭博與特種行業興盛，使居民生活品質受到壓迫？

有些街友是會賭會嫖的，並不意外。許多人手頭上有些錢卻沒有動力儲蓄，追根究底來說，儲蓄的動力大多來自於對明日的期待，而其中一大部分人早已對未來感到無望。

但仔細想想，街友大都是經濟弱勢，就算賺了幾百個街友的錢、騙了幾百個街友的身份證，創造的營收能有多少、多穩定？隱含在街友背後更大的地下利益結構，我認為才是造就萬華產業複雜、居民遭受騷擾（包含新聞底下許多留言分享的許多不愉快經驗）等等糾葛多時卻難以解決的各種問題源頭。

而關於特種行業，日據時期萬華一些區域便被規劃為遊廓（紅燈區），與清據時期的羅漢腳文化交疊之下，其實與街友並無直接關係。

至於酗酒作亂、衛生習慣不佳等等，先不論前提（並不一定所有酗酒、隨地便溺的都是街友），確實有些街友是有酗酒習慣的，也確實有街友衛生習慣不佳或是精神有疾病造成居民困擾。我認為這牽涉到自我放棄（反正這社會早放棄我了）與同儕相處（朋友邀我喝酒，不喝不夠意思），而這兩點皆是社福與NGO正努力的改善的，例如帶著願意的人尋找適合的工作、拓展交友圈、認識更多人與大眾重新接軌。而精神疾病則需要更多的社會照護與陪伴。

居民與街友的相處問題不斷被強化與操弄，卻遲遲未見到友善法規與解決結構性問題的執政方針，街友的問題，不只是街友的問題，更涉及主流社會對待墜入弱勢狀態者的態度。

這裡延伸至物資援助議題，人生百味團隊的石頭湯計畫，從第二次開始便不再是為了物資援助。活動前後接觸各團體與經驗請益後，我們發現長期穩定供餐的偉大團體並不少，透過快速口耳相傳，許多都市裡的街友、寒士基本上是不太會挨餓的。但為何仍然做著每個月一次的剩食搜集、共同料理後街頭分享？

我們希望的是不停帶人到街頭上，走近過去不敢靠近的無家大哥大姐，透過直接分享、交談，重新定義「街友」與打破隔閡。人與其他動物的用餐習慣是相當不同的，我們在吃飯時反而是最無防備心、最好交流的時刻。從分享中，我們發現關係就此建立了：有人活潑健談，甚至拉著朋友在不是石頭湯的時候一起到車站拜訪大哥大姊；有人較害羞內向，但經歷過這次接觸，他們分享了心得，說自己再也不會害怕瑟縮在街角一隅的身影，並能給予更多同理。

將適當的物資與適當的資源，注入穩定的NGO或團體，或有大量資源想捐贈，先洽詢各社福單位或社會局，有人能從中作適當的分配與協調，我認為是較妥當的做法。然後就是絕對不要小看人事費對於一件好事被完成的重要性（兩行清淚）

回歸到該篇新聞底下讓人觸目驚心的留言「台灣窮人不是餓死的，是被逼死的。」

戰慄之緣由，來自於再次意識到現今主流，是不讓人死，但也不讓人好好活的。要人好好工作，但淘汰率如此高、薪資薪時不成比例的職場下，要如何讓已經經過第一輪跌跤（家庭、身理、心理）的人重新站起競爭？

嚴重污染且逐漸乾枯的池裡，是釣不到魚的。

photo by. SIDPLAYToY 攝於龍山寺前艋舺公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