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夥伴隨筆】 我將喜歡聽拂過麥田的風聲

文/朱冠蓁

「那些麥田並不會使我想起什麼。這倒有點傷心。但是你有金色的頭髮。於是當你馴養了我，這將是很好的一件事！那些金色的黃小麥，將使我想起你。而我將喜歡聽吹過麥田的風聲。」我常想起小王子與狐狸的章節。一段關係的開始，意味著承諾、互信，以及相互依存。

忘記自己是從何時開始不敢直視路上行人。根據媽媽說法，我小時候其實是十分外向活潑、愛跟人打招呼的。但當逐漸意識到路上有與自己不那麼相同的人：他們或許無法自在使用四肢、或許穿著凌亂眼神疲憊。害怕自己的眼神對他們會造成冒犯或侵略、罪惡自己剛吃飽的肚皮與腳上的新鞋對照之下如此諷刺，於是選擇避開目光、將焦距對在他人身後的夜色中。我們以為這樣便是尊重。但事實上，這樣的迴避也突顯出許多社會普遍不敢面對的問題。
看不到，不代表不存在，更不代表與自己不相關。

畢業後到了臺北，有天我在東區閒晃，不小心瞥見當地房仲牆上的廣告，才驚覺這繁榮都市驚人的單坪價位，不只有街友才負擔不起；有天從租屋處老舊的樓梯上摔下來撞著脊椎，痛到無法起身，只能緩慢爬到一旁休息，這才發現，不只有身心障礙者才有無法扶起自己的時候。

我們一直以為，劃分出弱勢族群後，這些問題這些責任，就該被特別的單位特別的機構負責，與其他人並無相關。但事實是，現今弱勢並不專屬於特定族群，這股無法獨立面對的無助感，其實深埋在這個社會大街小巷內，流動著、每個人都有可能遭遇。
我和過去於公平貿易協會一起工作的夥伴—阿德和書懷，在今年五月組成了「人生百味」團隊，希望透過簡單有趣的計劃，把你推向平常只敢在一定距離外偷偷觀察的對象，也將被體制排擠至邊緣的人們努力拉回。

但首先，「接近」便是個難題。
我們想要更認識街友，卻因為未隸屬於任何非營利組織或社福團體、師出無名之下，常被誤認為是詐騙集團。有什麼方式能用更輕鬆平等的態度來建立關係？我們為此發想出了「石頭湯計劃」：取名自法國童話，三名士兵以石頭作湯底、號召村民們投入自家的食材，共同熬煮出一鍋美味無比的濃湯。我們搜集大家平日買太多、吃不完的過剩食材，一同烹煮後，與需要的人分享。
不同於其他動物，人在吃飯時是最放下心防的。我們喜歡分享，喜歡約朋友一起吃飯，在用餐期間暢聊談心。

每個月的石頭湯，我們依照當季的天氣與盛產農產、設計不同的菜色，並繪製菜單、連同料理一起送到街友手上。一個月一次的食物分享，對肚子餓的人而言實質助益太有限。但串聯起的、這些心靈渴求被接納、渴求打破那道冷漠高牆的人們，卻很無價。

難以置信，籌備石頭湯的三人，沒有廚房、沒有食材、甚至沒有廚藝。但透過熱心網友們的口耳相傳，我們收到來自南投的日曬麵與鳳梨乾、台東大哥宅配婆婆們種的新鮮蔬菜、以及每個不認識的人特地送來家中翻箱倒櫃後找出的食材與調味料。更有群擅長烹飪的朋友加入了我們的行列，讓每次石頭湯的溫暖更直至人心。

當一碗碗簡單新鮮的料理透過參與志工的手分享給街友；當所有人席地而坐、不分職業性別年紀地閒聊；當每次有人感嘆說道，他過去想做些什麼但總是覺得自己力量太小。我才發現這發想簡單的活動，真正串聯起了什麼。

如果可以，我希望有個很大個廚房，一直煮一直煮，填飽每個胃。
但百味沒有廚房，要煮石頭湯甚至沒帶石頭，卻讓更多人參與其中了。我們何其幸運。


將街友汙名化對一般人而言是非常合理的，也因此可以把我們的視而不見合理化。但當越來越多人選擇無畏的直視，我們將能勇敢面對一切。
當下次經過熟悉地點，遇到與你外表不那麼相同的人，你將能微笑點頭示意，因彼此不再是麥田中互不相識的麥穗。